名师论文
2013年的暑假,一阵轰轰隆隆的推土声,转眼间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就成了一片废墟。几个月后,当我再次返乡时,原先的村子已变成了一片旷野。站在进村的那条小路上,心念流转,关于小村的记忆都鲜活地扑面而来。
小村不大有百余户人家。我小时候村里人都没有出去打工,因此每天睁开眼就觉得村子里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春天是最开心的了。因为这时候田里没有什么活,小孩子放学后主要任务就是玩。我们脱去笨重的棉衣,换上母亲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的毛衣,就到外面打疯狗去了。打疯狗是本地的方言是说小孩子玩疯了。我们在满是油菜花的地里追逐打闹,在青青的麦地里嬉戏翻滚,在松软的田埂上赤脚跳跃。束缚了一冬的身体变得好轻盈呀就像要飞起来似的。麦子快熟的时候,我们就带着火柴掐了几颗麦穗烘烤,揉搓后的小麦颗粒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味,惹得我们口水咽个不停。夏天的农忙时节是小孩子最不喜欢的了。麦子成熟时,早上天还很黑,就要被大人喊起到田里割麦子。饿着肚子慢腾腾放到几垄麦子,到太阳升起老高时才允许回家吃饭。有时候连饭都是送到田头,一整天都不能回家。母亲看看几个孩子累的灰头灰脸常常掏出几毛钱指使最小的孩子到街上买几支冰棍来。我们干活的劲头立刻又足了。收完麦子,就要打场、翻场和扬场。一大早就要把堆在一起的麦子给摊开,父亲牵着牛,拉着石磙就在麦子上转开了。石磙后还带有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以增加轧场的分量。父亲常让我们姐弟几个轮流坐在石头轧场,这是苦累生活中难得的乐趣,我们都会争抢这样的机会。傍晚的时候,打出来的麦子铲成一堆,空出来的场面光洁平滑。吃过晚饭,村里人就会抱着一张席子三三两两地来到场上。前半夜的场是安静不下来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大人们在聊着收成,偶尔还有半大的少年在吹着满怀心事的口哨。凉风习习,摊开累了一天的腰腿,困意就像潮水般涌上。有时候半夜醒来,满天的繁星眨呀眨的就像流动着的亮钻,静静地铺展在水洗过的黑丝绒般的夜空上,恍惚间就像到了童话王国一般。也有的时候,一片乌云飘来,啪啪的雨点打在寂静的四周分外清脆,母亲用力地把我们推醒。抹了一把脸,才发觉清凉的雨水已打了一头一脸。如果雨下的不大,我们会把一张绳床抬放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茂密的树叶就像一把把大伞,把我们遮的严严实实的。雨点轻轻地落在树叶上,我们脑袋刚挨到枕头上就又睡着了。如果雨下的够大的话,第二天就不用起来了,我们一口气能睡到十点多。中午扒几口饭又卧倒继续睡。整个下午,村子里都很安静,雨水兀自流淌,也冲刷走了人们连日的劳累。第二天我们会提了篮子到水草丰茂的地方捡地皮。黑色的滑滑的地皮像是大地送给农人的礼物,躺在草丛间一大块一大块的,洗干净后,和鸡蛋一块炒,没有谁不喜欢的。
秋天是虫子猖獗的季节,在地里干活,一不小心,会有虫子爬到衣服上,我们常常吓得大叫,惹来父亲一顿训斥:这么大的人还怕这么小的虫子,真没用。一次,父亲用叉子挑着芋头秧子,忽然一条蛇从秧子里钻出来,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都吓白了,我挪揄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害怕这么小的一条蛇,真胆小,从此后,父亲就有了自知之明,再也不取笑我们了。秋天村里人劳作的时间最长,最累人的是把红芋切片,撒在地里晒干,然后捡起装袋拉倒街上卖。红芋种的多的人家为趁着好天气要连天加夜地切片,月光下的农田里一片片白色的芋片泛着清冷的光,累极了的农人们就会披着棉袄靠在芋片堆上小憩一会。捡芋片倒不累人就是蹲久了,腿会又酸又麻。好在人多干活快,这也是全家人聊天的最佳机会。大人们有时候会讲个鬼故事,有时候会聊家长里短。小孩子静静地听着,常常忘了手上的动作。冬天的村子是最热闹的了。卖完了收成,村里人的口袋鼓起来了。今天赶集,明天走亲戚,小媳妇大姑娘就扯了几尺花布寻思着做几件时新衣裳。过年的那几天,大雪就像一个不速之客,常常一夜之间粉刷了整片天地,为新年平添了几分喜庆。邻居们夹了几张红纸,到我家求几副春联。爷爷的毛笔字在村里是一绝,一首小楷行云流水,村里人都爱看。大年初一的凌晨,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就不绝于耳,孩子们更是早早起床,穿了压箱底的褂子给长辈们拜年,各家都会准备熟花生、瓜子、糖果等这样的零食来招待前来拜年的孩子们。正月十五的晚上,我们会提着自家做的灯笼聚在一起看谁的最大最漂亮。比赛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能把对方的灯笼骗烧着了,最常讲的一句话就是:你看,你灯笼底下怎么有只蝎子!年龄小的孩子就会慌忙提高灯笼朝底下看,灯身一歪,火苗会舔着四面的花纸,灯笼就会烧起来,引得周围的孩子哈哈大笑……
往事就像一幅幅优美的画卷,永远保存在渐行渐远的记忆中。站在空旷的田野中,心忽然悲凉起来了,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再走进这画卷了,只有用回忆来凭吊这分明越来越浓的乡愁吧!